是这个世界改变了我们，还是我融入了这个世界？
前几天去上海出差，闲暇之余，突然想到还有一位多年未见的同学在这座城市打拼，于是迫不及待的翻出微信准备联系，看着上次聊天还停留在2018年，回忆瞬间涌入了脑海。
2018年7月，当时的我们都刚刚大学毕业，风华正茂，怀揣着对于未来的奢望，纷至踏入了一线城市——这个寄予了多少年轻人未来的地方。而我，也不例外，虽然总是听旁人说一线城市压力怎么怎么大，交通怎么怎么拥挤，但是仍挡不住那句“不为自己拼一把就选择妥协，将会是一生的遗憾”所带来的的诱惑。我选择的工作地在广州，恰逢入职培训在上海，有幸在魔都待了三个月之久，也有幸在还未那么忙碌的时候可以静静的品味一座本就该忙碌的城市。
我记得那是2018年8月份的一个普通周末，自己正宅在出租屋里刷着微信，突然看到了w（姑且这么称呼她吧）配着上海定位的动态。w，我的初中同学， 虽然我俩读书的时候在大众面前没有那么多交集，但是却一直用短信保持着 “神交”的状态。为什么说是神交呢，也许是因为短信费用太贵了，我们很少聊普通朋友该聊的话题，更多的时候是在互相勉励，尽是“此时何必贪睡，死后自会长眠”、“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要做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之类。在那些娱乐方式匮乏，生活单调的苦日子中，这种神交说是精神食粮也不为过。我们就这么保持着大概几个月一次的交流频率，持续了整个高中。更为神奇的是，在上了大学，实现“交流自由”之后，却反而很少聊天，只是在差不多过了一段时间的某一个节点，会交谈一次，像极了工作中的开会来保持信息一致。你如果问我有没有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朋友，那我第一时间就会想到w。
我们熟悉到友情跨度持续了十年之久，甚至在这期间，我们的友情从未变淡，但是，我们也陌生到甚至不知道彼此去了哪所大学，彼此喜欢什么，彼此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友情，甚至如果不是我经历过，我都不会相信还有这种友情的存在。
言归正传，看到w在上海的定位后，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生涩，就发送了一句万能聊天开头——“在忙么？”。当然，会接着再来一句带着肯定语气的疑问句“你也在上海么？”，不等对方回复，紧接着就是一句“巧了，我也在！”。然后就直接进入主题，“晚上要一起吃个饭么？”。这一套组合拳打的是行云流水，毫无破绽。虽然现在细细想起来，总觉得有一丝奇怪，用现在的话来说，有一种“渣男式聊天”的味道在里面。但，这居然是我们聊天的正常开场白。
没过多久，我就得到了回复，“是啊，在江苏工作，刚好在上海出差。”极简的回复，却巧妙的弥补了距离上次聊天大概有两年之久的空白，也避免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毕业，在哪里工作，为什么在上海这一系列的问题。更为厉害的是，这直接点明了正常聊天流程可能要十几二十分钟才能说清楚的事情。下一句就是“可以啊，但是我要晚上六点以后才有空闲，你住在哪里啊，发个定位呗！”，这句话一出，直接将此次聊天推至了即将结束。后续大家基本就可以猜到了，我们互相发定位，然后找了一个中间地方，约好见面时间。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述。
很快，时间就到了晚上，手机嘀的一声响，打断了我的思考，是w发来的消息，“出发！”，然后我回复到“好的，待会儿见”。然后我俩就开始了逆下班高峰的出行。一个在浦东，一个在宝山，明明就是一个城市，见个面却要地铁一个多小时——每人一个小时。到了约定见面的南京东路站，好巧不巧，两人几乎是相差无几的时间到达。远远的，我一眼就认出了w，比起初中，她更为消瘦，虽然这种瘦更符合现代女生的审美，但是我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还好，像网络上聊天一样，我们没有多少生疏，很自然的打招呼，彼此寒暄几句，只是没有说方言，交流也一直用的是普通话，也许我们都觉得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融入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时间久远，具体说了什么话，早已忘却，记忆中只是有个大概的框架，我们聊了初中生活，回忆了老师、同学，以及班级里发生的很多事情，然后，我们俩巧妙的都避开了高中
那段互相发短信的岁月，直接跳跃到大学毕业前夕。w说她当初很认真的准备了考研，但是因为自己的心气太高，总想着一步就到达自己梦想的殿堂，选择了一所985高校，但是却因为竞争太过于激烈，甚至都没有过初试线。考研失败后，就一头扎入了找工作大军，但是也没有找到特别满意的工作，徘徊了很久后，选择了一份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的工作——销售。言语间，尽是感慨。我很认真的听了她的讲述，只能将那些心灵毒鸡汤一股脑的灌出来，因为我其实真的不是那么会安慰人，只会说一堆连自己都说不服的大道理。但令我意外的是，w的伤感仅是片刻，就恢复了正常。然后我们就谈到了成年人最该谈论的话题——论职场中的点点滴滴。
w给我讲了两个小故事，一个是关于和她一起入职的小姑娘，两人朝夕相处、互帮互助，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承担着完不成业绩的压力。然而，这个月，w因为运气比较好，居然破天荒的开张了，在和那个小姑娘分享喜悦的同时，w却说，“我能够感受到她祝愿我的时候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悲伤和落差”。这像极了《三傻大闹宝莱坞》中的经典台词：当你的好朋友考了不及格，你心里十分难过，当你的朋友考了第一名，你心里更加难过。然后那个小姑娘和w一起休闲的时间变少了，加班却成了常态。第二个故事，是w说自己根本不适合做销售，我问她原因，她只说了一点：我有底线，而且这个底线比一般的人要高很多。她说她可以接受陪客户喝酒，但是接受不了领导半开玩笑的让喝交杯酒。她也说可以加班加点的多做事情，却不愿意每天在领导面前献殷勤。这几点我感同身受，我回应到，我工作是为了赚钱，但是赚钱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我不会为了钱放弃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我也说，职场中，我只交我喜欢交的朋友，不会去讨好自己不喜欢的人。我还说了，我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四十岁的时候，可以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那一天，我们同仇敌忾，意气奋发。
将思绪拉回到现在，看着停留在2018年的聊天界面，我还是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份平静，很简单的发了一句“在忙么？”，本以为我会在很短的时间就收到回复，但事实是，在我下午15点发出这条消息后，一直到晚上18:30才收到了回复，时间久到我甚至怀疑w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或者不用这个微信号了。依然是很开门见山的答复“天呐，我好忙，一下午都没有休息过”，并随即配了一张刚拍的工作场景照片，在照片中，可以看到整齐的办公环境下杂乱的人群，本该是下班的时间，但是似乎照片中的每一个人都没一丝下班的准备，只能看到大家对着电脑疯狂敲击键盘，或是三俩交谈眉头紧皱。我简单的表明了自己来上海出差，想一起吃个饭聊聊天的意愿。然后再次看到消息回复就是19点半了，w说她今天自己不想再加班，先撤了，然后在地铁上开始了和我的第一波交流，也许，只有这个时间，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吧。
w：“我现在感觉身体都不行了”
我：“怎么会这么惨啊，不至于吧！”
w：“唉，老了老了”
……
w：“怎么突然换工作了啊，过年时候看朋友圈，才知道你去了北京”
我：“想换个环境嘛，顺便想离家近一些”
w：“哈哈，想家了啊”
……
我：“你想一直待在上海么？”
w：“也没有吧，就是不想随便浪费刚毕业前三年的黄金期，既然选择了，先待着吧”
我：“嗯，也是，但其实也可以考虑下一步动作了，毕竟我们也都不小了，哈哈”
……
w：“你说你想财务自由，有什么规划么？”
我：“你有认识的富婆么，四十以下，七十以上都可以接受，介绍我认识一下”
w：“额，你怎么变得还油腻了呢？”
我：油腻么，难道我现在很沧桑？“
w：“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可能你销售做多了吧，变化许多”
我：“好还是不好呢？”
w：“嗯，说不上吧”
……
w：“今天先不见面了吧，我两天没洗头了，不适合见客，哈哈”
我：“熟人也这么讲究啊，好吧，看你咯，我明天也可以”
w：“嗯，可以，那就明晚吧”
……
和之前三个小时一句回复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们聊了很久，从换工作，到未来规划，还有人生观、价值观，虽然是打字，但是并不觉得累，也依然没有什么陌生感。
第二天晚上，我们如约见面，比起两年前，这次见面的距离缩短了不少。按照惯例，依然是普通话的交流。我不想赘述所有的聊天内容，只想记下一些触动我的地方。w依然乐观，她也从不喜欢的销售工作换成了HR，虽然很累，甚至经常要无条件加班，但是从她言语中我依然没觉得有任何抱怨。虽然她总是说工作以后，身体变差了，去年甚至还做了场小手术，但是她觉得比起放下尊严的讨好，她更情愿用加班的时长去弥补。我其实很语塞，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是奉劝她要多学学职场高情商，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我们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但是要适当的降低一些。w其实很诧异我的说辞，她也解释了为什么会觉得我油腻，就是可以开很多之前不会开的玩笑，也会做很多之前不会或不愿意做的事情，这也许是成熟，但是也不失为一种油滑。我和w说，我希望赚一些快钱，这样就可以提前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其实我知道，欲望是无法满足的，钱也是永远不够的，所以只是让自己越来越累。w却笑了笑，说有规划其实蛮好的，现实也总比漫无目的来得好，但是，不忘初心吧！
后来，我们又聊了爱情观，w希望未来的男朋友正直、有上进心就够了，仅此而已。仿佛让我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当时的我们都对爱情抱着很纯洁的幻想。甚至两年前，我看世界都还是透过心灵，但是经过社会的指染，很快，我的内心就只剩下了价值标签。
和w告别后，我在地铁上想起了我16岁那年，我最好的哥们问我“你未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说“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他笑了，问我不想要宝马豪宅嘛。我思考了一会儿，我说我不喜欢。
2021.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