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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传第二章:任性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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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齐庄公继位

齐国躲过一劫,但齐灵公扛不住,病倒了。齐灵公已经在位二十七年,算一算也不短,但回顾一下,总结总结,却没什么政绩可言。

在此次临淄保卫战中,太子吕光让晏婴刮目相看,他对这个未来的国君充满了期待,齐侯现在的病情随时可能驾崩,如果太子继位,对齐国倒是一次复兴的机会。

可晏婴观察,晋军退兵之后太子一直无精打采,心事重重,晏婴还以为太子冲撞了齐侯,齐侯未能原谅他。直到有一天,晏婴单独与太子待在一起,太子才道出了隐情。

太子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吕牙,一个叫吕杵臼,齐侯最喜欢的人并不是太子,而是吕牙,齐侯生病以来,有几个人拼命在齐侯面前吹风,要齐侯把太子废了,改立吕牙。

齐灵公最早娶的是鲁国女子颜姬,但颜姬没有生男孩,为她陪嫁的侄女声姬却为齐灵公生下了一个男孩,就是吕光,由于是长子,很早便被立为太子。吕光成年后多次代表齐国参加诸侯会盟,在诸侯中有一定的人脉和声望。齐侯后来又娶了仲姬和戎姬姐妹,仲姬生下吕牙,而戎姬更受宠,齐侯让仲姬把吕牙托付给戎姬抚养。戎姬为了自己,请求改立吕牙,并得到高厚、夙沙卫的支持,他们一起说服齐侯,齐侯已经动心了。

吕牙的生母仲姬其实不同意这么做,劝齐灵公:“吕光立为太子,这件事早已宣告于诸侯,现在无故废弃,众人未必肯服!”

“有我在,怕什么?”

“还是深思为好,否则便害了牙儿啊!”

“你懂什么,不要多说!”

晏婴感到事情很严重,废长立幼既不符合制度,又人为地造成分裂,他觉得自己不能沉默。晏婴求见齐侯,侍卫告知齐侯身体不适,已下令除了夙沙卫、高厚、崔杼、田无宇四人谁都不见。

晏婴知道找夙沙卫、高厚没有任何作用,他又不愿意面对崔杼这个暴发户,想了想,决定去见田无宇。

晏婴对田无宇说:“齐国灭亡的危机刚刚解除,新的灭国之灾又来临了,田大人,您是国君面前的重臣,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田无宇说:“晏大人,您所说的危机从何而来,我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

“废长立幼之事,田大人一点儿都没听说吗?”

“没有呀,晏大人不要相信流言蜚语,要相信国君不会做出废长立幼的事,即使真的有,国君那样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晏婴知道田无宇这个人身上有很多优点,但他也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太圆滑、太世故,即使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他那里你也听不出什么倾向性的话来,晏婴知道在废不废太子一事上田无宇仍然是个骑墙派,走一步看一步。

晏婴不再往下说,告辞。

齐灵公的命令很快颁布出来,太子被废,迁往齐国东部居住,立吕牙为新太子,任命高厚、夙沙卫二人分别为太傅、少傅,辅佐吕牙。

吕牙年纪还小,一旦继位,大权肯定落入戎姬和高厚、夙沙卫等人手中,齐国近年来国势颓败,齐侯愈加昏聩,正与这几个人有关,他们大权在握,齐国更没有前途了,想到这些,晏婴真想一走了之,回海滨种地去,但是想到国家正在危亡之际,他又忍住了。

又熬了一年,到了齐灵公二十八年(前554年),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一向与齐国没有多少来往的楚国突然派一支军队向这边开来。在诸侯博弈中,齐国是前霸主,晋国是新霸主,楚国是潜在霸主,齐、晋是对头,晋、楚也是对头,所以齐、楚之间虽未结盟,但也互不相犯,楚军突然到来让众人很吃惊。

这支楚军没有进入齐国边境,但也没有马上撤回的迹象,他们像是在等待什么。通常情况下,这预示了有一场阴谋正在上演。

果然,临淄城里发生了一场政变。就在这一年春天,齐灵公躺在病榻上已不省人事,崔杼、庆封二人突然联手起事,到东部迎回废太子吕光,重新举为太子。

原来,高厚、夙沙卫把持了吕牙,又有齐灵公撑腰,势力陡增,打破了新老贵族之间的势力平衡,田无宇没有发话,但崔杼、庆封不干了,他们悄悄谋划,设计了重新迎立吕光的行动,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崔杼还联络了楚国,得到了楚军的配合,一旦高厚、夙沙卫反抗,或者田无宇等人从中作梗,他们便把楚军放进来,宁可齐国灭亡,也不让高厚、夙沙卫得势。

崔杼、庆封出手果断,夙沙卫、高厚也的确不得人心,所以政变成功了。齐灵公虽然还没有咽气,但已经不能过问任何事,吕光跑到父亲病榻前叩头禀告一番,算是履行了重新当太子的程序。之后,吕光在崔杼、庆封等人支持下召集卿、大夫及百官议事,吕光特意下令把戎姬、高厚、夙沙卫都叫来。

齐宫有三朝,内朝、中朝、外朝,此次议事本应在中朝进行,由于人太多,改在外朝。吕牙没来,他已被严密控制起来。

吕光首先宣布,将吕牙流放到齐国东部。戎姬当场不满,嚷道:“吕牙即使不是太子,他也是国君的亲生骨肉,除了国君,谁都没有权力流放他!”

吕光多年来一直对这个戎姬忍气吞声,受够她了,没好气地说:“此事我已禀告父君,他同意。”

戎姬不信:“国君现在已人事不省,别人说话他都听不到了,更说不出什么,你说他同意,他是怎么同意的?是说出来的,还是写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吕光强压怒火:“有些事你不一定都要知道!”

戎姬继续嚷道:“我不信,不信,这里面有阴谋,大家要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

见她胡闹,吕光脸色铁青,从座位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抽腰间的佩剑,有人看见了,知道坏事,太子要杀人。

吕光二话不说,来到戎姬跟前,挥剑砍去,这一剑积压了太多愤怒,又使尽了全身力气,加上剑也确实是把好剑,居然将戎姬一斩为二。

鲜血四溅,全场震惊,胆小的赶紧闭上眼。

吕光拎着滴血的剑,恶狠狠地说:“此妖姬惑乱宫闱,拨弄是非,长年以来欺君罔上,又勾结外臣,把持朝政,让齐国险遭灭国之难,今斩此妇,以告天下!”

吕光把戎姬的尸体摆在朝廷上,此举受到诟病,因为这不合礼制。那时没有针对妇女的专门刑罚,即使用刑,也不能把尸体摆放在朝廷之上。

众人还未从惊魂中醒来,一片沉默,不知是谁弱弱地叫了声好,看四下死一样沉寂,吓得把嘴又赶紧闭上。

吕光宣布,剥夺高厚、夙沙卫的爵位,撤销他们二人的官职,当场抓起来,交司寇审判。二人在狱中不堪酷刑,对所有指控均认罪,吕光拿着二人的认罪书,又跑到齐灵公的病榻前禀告一番。

齐灵公有没有听进去,也不清楚,他就这样死了。灵是他的谥号,根据《逸周书·谥法》,“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神曰灵”,评价不怎么样。

吕光随后继位,后世称为齐庄公。齐国很奇怪,一百多年前已经有一位国君被称为齐庄公,就是齐成公的儿子吕购。吕光死后也谥为庄,成为第二位齐庄公。

吕光知道高厚、夙沙卫树大根深,所以不仅把他们杀了,还开展了大规模清洗活动,直到把他们的势力彻底肃清。为防意外,吕光还派人到东部,把弟弟吕牙也杀了。

第二节 螳螂的力量

齐庄公意外上位,重燃了晏婴心中将要熄灭的希望之光。齐庄公为齐太子多年,诸侯对他很熟悉,他当上齐侯,的确有利于齐国在诸侯间地位的恢复和提升。这时,晋、楚矛盾上升至主导地位,齐、晋之间的矛盾降低,使齐国缓了口气。齐庄公继位,崔杼最得势,他和楚国关系很好,齐国的外部环境开始好转。

齐庄公知道晏婴的忠诚和能力,所以一开始对他也格外敬重,向他请教治国之策。齐庄公问晏婴:“扬威当代,让天下人顺服,依靠什么?”

应该说,这个问题问得实在不怎么样,反映出齐庄公内心的浮躁,可毕竟也能看出来齐庄公一心振兴齐国的渴望,所以晏婴耐心回答道:“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如果挑首要的说,那就是爱护百姓。只有爱护百姓,才能使外部那些对齐国不亲善的国家不敢轻易挑起争端;能看到百姓的生死劳苦,才能发现并阻止危害国家的叛逆行为;施仁政,多为百姓办好事,才能让天下臣服。”

“除此之外呢?”

“那就是听取忠言、任用贤良,这样做可以震慑诸侯,也可以壮大国威,把国家的事交给贤良之人去办,他就会尽心尽力地办好,如果是奸佞之徒,不仅会把事情办糟,而且会无端地生出奸邪,作乱内政,危害百姓和国家。一个国家,不能保护他的百姓,百姓就不会支持它,邻国自然轻视它,邪恶的叛逆行为无法提前发现,也不可能及时阻止。一个国君,如果身边没有忠臣贤良,而是被那些背离仁义准则贪求虚名实利的人包围,百姓不满,诸侯轻视,无法扬威天下。”

齐庄公想了想,晏婴的话他虽然听懂了,却不是他想要的:“先生能否告诉我,现在欲重振齐国霸业,应该最先做哪些事?”

“就是我上面说的呀,从保护百姓做起,重用贤良之臣,贬斥奸佞之徒,恢复国力,富民强军,齐国霸业定可再兴!”

“除了这些呢?”

晏婴没明白齐庄公的意思,他想这些难道还不重要吗?晏婴说:“有些东西看着简单容易,但道理就是这些,只要扎实去做,就会收到成效,桓公在世,天下熙熙攘攘,桓公重用管仲等贤臣,就是从爱民护民做起,通过长时间努力,壮大了国力,霸主的名号不求自得。”

“先生说得当然也没错,不过寡人以为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天下群龙无首,大家的力量都有限,谁的国力强盛谁就抢占先机,现在不同,强国、大国已在那里,你发展它们也在发展,如果没有特殊办法,你永远落在后面。寡人想向先生讨教的,是有没有一些特殊办法。”

这难住了晏婴,他感到齐庄公又是一个急于求成的君主,在这一点上,跟他的父亲齐灵公没有太大区别。

“主君,打个比方,齐国就像一个病人,病得还不轻,想强身先得袪病,欲袪病就得吃药,吃什么药呢?猛药固然力大,但更容易伤身,旧病未除又添新病,所以急不得,要认真诊断,对症下药,还得静心调养,不能急于求成。”

“是啊是啊,先生说得也对。”

这次谈话结束,齐庄公和晏婴都很失望。

齐庄公一心恢复霸业,他认为只有凭借勇力才可完成。为此,齐庄公把心思都用在招募聚集那些勇力之人上,不问出身,无论职业,只要有力气、能打仗,他全都要。

一次,齐庄公出游,半路上休息,有些无聊,就蹲着看地上的小虫。他发现车子前方的地上有个小虫,就在车轮的前面,在那里气宇轩昂的样子,不知道害怕,也不打算让路。这让齐庄公十分好奇,他不认识这种小虫,就问车夫这是什么虫,车夫告诉他这叫螳螂。

齐庄公不解:“这么一个小虫,横在车前,不肯让道,就不怕被轧死吗?”

车夫回答:“螳螂生性如此,它只知道进不知道退,在敌人面前从不考虑自己的力量如何。”

齐庄公大为感慨:“螳螂如果是人的话,一定是好勇士,是勇士就值得尊重啊!”齐庄公下令车辆绕行,不要伤害这只螳螂,这就是“螳臂当车”这个典故的由来。

应该说,齐庄公不是矫情的人,也不是作秀,他感慨螳螂的精神是发自内心和对现实的思考,作为弱国,他想奋起,渴望他手下的勇士们都具备螳螂这样勇往直前、不怕牺牲的精神。这件事传了出去,产生了很大影响,大家知道了齐庄公对勇士的渴望和敬重,所以天下的勇士和那些自以为是勇士的人都纷纷来到齐国效力。

晏婴看了直摇头,崇武尚勇没有错,但不去发展国力、打牢基础,一味凭勇恃武,对救治本已十分虚弱的齐国来说,根本不是良药,而是一服毒药。

为了更多地集聚勇士,齐庄公下令创设了一个新的爵位,叫勇爵,禄比大夫。齐庄公为此张榜求贤,条件是能力举千斤、箭射七札。“七札”即七件薄甲,叠穿在一起而能射透,臂力当十分惊人。榜文贴出,即有许多勇士来应征。经过筛选,得勇士九人,他们个个都能力举千斤、箭射七札。被晋军俘虏的殖绰、郭最二将也设法逃了回来,由于他们最勇猛,齐庄公便让他们做了勇士的头领。

看到齐庄公将这件事越闹越大,晏婴觉得不妥,进谏道:“所谓勇力,维护礼仪而不惜牺牲叫作勇,诛伐暴虐不怕强敌叫作力,有能力的人立于人世间,靠的是行为合乎礼仪。商汤、周武讨伐暴君不算叛逆,兼并别的国家统一天下也不算贪婪,这都是因为他们的行为符合礼仪,诛伐暴虐不怕敌人力量强大,惩治罪臣不怕他们人多势众,这才是勇气和力量的表现。古代有勇力的人都是那些被人们认为行为合乎礼仪的人,殖绰、郭最等人只有力气,还不具备除恶伐暴的品德,如果以此横行于世,臣担心国家会灭亡!”

齐庄公正在以武力重振齐国的兴头上,被晏婴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心里很不快,对晏婴的一片苦口婆心,干脆置之不理。

齐庄公的举动让崔杼、庆封十分警惕。二人不仅是扶持齐庄公上位的功臣,而且实力雄厚,在诸侯间也有很多关系,是齐国目前事实上的控制者,在他们眼中齐庄公只是傀儡。现在齐庄公突然热衷于招募勇士,显然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怎能不让二人起疑心?二人又怎能不设法加以防范?

齐庄公的冒失举动惊动了两位权臣,如此看来他的做法有些不明智。历史上君王的身边时常会出现权臣,将君王架空,但聪明的君王往往先隐忍不发,悄悄准备,待时机成熟、有足够把握时再突然出手,即使以小博大,也是在有充分胜算的情况下再行动,而没有直接跟权臣硬碰硬的。

晏婴劝谏,真正想说的恐怕也是这一点,他不想齐庄公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那样一来齐国又将陷入新的动荡,遭殃的是齐国百姓。可齐庄公似乎很自信,并没有把权臣的威胁放在眼中,他心里想的全是振兴齐国的大业,所以眼中只盯着老对手晋国,而不是身边的威胁。

第三节 晋国逃亡者

齐庄公的“称霸大业”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只等了一年多就来了。齐庄公二年(前552),晋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晋国权臣栾盈在内斗中失利,逃出了晋国。这件事本与齐国无关,但事情发展得很快,并且将齐国牵扯进来。

栾盈的父亲名叫栾黡,是晋国名臣;母亲名叫栾祁,是晋国另一位权臣范宣子的女儿。四年前栾黡病逝,栾盈接替父亲的职位成为晋国下军佐。栾祁守寡,耐不住寂寞,暗中与家臣州宾私通。不巧的是,这桩丑事被栾盈发现了。栾祁害怕,与州宾一通密谋,决定恶人先告状。

栾祁跑回娘家,对父亲范宣子诬称栾盈要叛乱。栾氏、范氏本是亲家,但栾盈平时乐善好施,礼贤下士,身边聚集了不少宾客,也很得人心,这让范宣子不悦。经女儿一说,范宣子于是密告晋平公,说栾盈谋反。晋平公没有详细调查,听信了范宣子的一面之词,要抓栾盈。

栾盈在晋国也有不小的势力,他提前得到消息,只是已来不及举兵起事了,只得仓促逃出晋国。范宣子立即捕杀栾氏余党,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申书、邴师、羊舌虎、叔罴、董叔等十人被杀,他们都是栾氏的支持者。栾盈跑到楚国,希望借助楚国的力量实施反攻,至少也要做到自保。可楚国还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晋国开战,对栾盈虽作收留,但暗示他尽快另找落脚点,此处不能长留。

范宣子为彻底断绝隐患,就鼓动晋平公搞了一次诸侯会盟,地点在商任,参加的有鲁、宋、卫、郑、莒等诸侯国。齐庄公刚即位,也参加了。此次会盟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告知各诸侯国栾盈是晋国叛逆,谁都不能接纳他。看到对手内部出了事,齐庄公挺高兴,不过也只是高兴了一下,并没想别的。

一天,有两个人来到齐国,说是听到齐侯招募勇士的消息,前来应聘。二人有勇有力,几轮比试下来,便在一大群勇士中异军突起,齐庄公闻听大喜,决定亲自召见他们。二人自报姓名,一个名叫州绰,一个名叫邢蒯,他们为齐庄公表演了一套格斗技法,又展示了一下力量,齐庄公大为欣赏。

齐庄公把殖绰、郭最叫来,对州绰和邢蒯道:“也让你们见识一下,这二位是寡人的大公鸡!”齐人好斗鸡,齐庄公常以大公鸡夸赞手下的勇士。

哪知州绰、邢蒯面露不屑:“主君说他们是大公鸡,当然谁也不敢说他们不是。只是,臣下不才,在我们眼里他们只是手下败将而已!”

口气好大,但齐庄公就喜欢这样的。

齐庄公问:“手下败将?难道你们交过手?”

二人道:“是的。”

“在哪里?”

“在平阴。”

齐庄公闻听脸色一变,意识到这两个不是普通人,于是让左右退下,详细询问。原来,这二人是栾盈手下的勇士,参加了当初齐晋两国的平阴之战,那一仗晋国取胜,所以他们视殖绰、郭最为手下败将。既然是晋国勇士,为何来到齐国?二人说,他们从楚国来,是栾大夫派他们来的,想秘密联络齐侯,栾大夫想投奔齐国。

栾盈在楚国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不仅楚王不断催他走,而且得知楚国内部斗争得很激烈,有意派大臣暗中亲晋,栾盈怕自己被牵扯进楚国内斗中,到时候被人当成礼物送给晋国也未可知。栾盈想走,看看四周的诸侯国,觉得只有齐国有可能收留自己,一来齐国有一定实力,二来齐晋两国之间向来面和心不和,栾盈觉得可以去齐国试试。

晋国已建立起对付栾盈的统一战线,栾盈此时已成烫手山芋,但齐庄公却以为捡到了一个宝贝,他马上同意了栾盈的请求,让州绰、邢蒯去迎接栾盈。就这样,栾盈秘密来到了齐国。齐庄公开始还想保密,但这么大的事岂能一点儿风声都不透露出去?晏婴很快便知道了,他感到问题很严重,立即来见齐庄公。

晏婴谏道:“商任的会盟主君您也参加了,也接受了晋国禁锢栾盈的命令,现在把栾盈等人弄到齐国来,主君打算怎么安排他们?请主君慎重考虑!”

齐庄公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不必多言!”

晏婴继续道:“微臣听说晋国为彻底禁锢栾盈,又在筹备一次新的会盟,地点选在沙随,会盟的邀书很快就会向诸侯发下来,到时候诸侯们得知栾盈在齐国,我们将何以自辩?”

齐庄公有些不耐烦:“你说的,寡人都知道了。”

晏婴想对齐庄公说的是:您想利用栾盈,可也得看看如今齐国的实力,齐国现在不如晋国,收留晋国的叛臣,等于向晋国宣战,齐国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吗?

晏婴不能直接把这些话说出来,那样太刺激齐庄公了,会让内心一向骄傲的齐庄公下不了台。可是,不直说齐庄公又似乎不明白。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齐庄公对收留栾盈的后果是完全清楚的,但是他并不怕,他已经做好了与晋国全面开战的准备。可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可怕了,那样一来齐国百姓将陷入无比危险的境地。

晏婴从宫里出来,在门口遇到了田无宇。晏婴又忧又气,不由得在田无宇面前发起牢骚:“做人君的要保持信义,做人臣的要保持恭敬,忠诚、信义、笃厚、恭敬,上下都要保持,这是上天之常道。主君现在这么做,是要自弃啊!”

一听这话,不用多问就知道晏婴刚才遇到了什么。田无宇本来也是去劝谏的,他一向处事圆滑,但眼前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如果齐国危险了,田氏再强也无法逃脱厄运,所以还是来了,想劝劝齐庄公。看到晏婴碰了钉子,田无宇决定不去了,只草草安慰了晏婴几句。

齐庄公与栾盈,可谓一见如故。

栾盈痛诉自己的冤屈,母亲与人私通,还没有去讨个公道,反而被诬陷为叛臣,听起来确实值得同情。齐庄公当即表示,一定主持正义,帮助栾盈重返晋国,报仇雪耻。这当然只是说辞,齐庄公的真正意图是借此将晋国搞乱,甚至利用这件事将晋国一举消灭,实现称霸的梦想。

齐庄公与栾盈秘密谋划,打算通过一定渠道把栾盈偷偷送往晋国的旧都城曲沃,即今山西省曲沃县一带,栾盈在那里很有势力,现在仍有许多追随者。栾盈以曲沃为根据地,偷袭晋国心脏地带,把晋国搞乱,最好趁机一举灭掉晋国。

有了这样的想法,齐庄公首先与崔杼商议。崔杼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看着齐庄公即位以来整天把称霸挂在嘴上,又四处招募勇士,他心里很不舒服。霸主与权臣无法共存,崔杼的目标是权臣,所以需要一位弱君而不是霸主。崔杼正琢磨如何对付齐庄公,现在听齐庄公说利用栾盈的计划,他立即意识到这就是一个对付齐庄公的契机。

崔杼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上天佑我齐国啊!只不过,栾盈起兵固然能使晋国猝不及防,但他的实力毕竟有限,如果后继无援,则未必成功。主君可由濮阳北进,与栾将军遥相呼应,对晋国形成两路夹攻之势,一定稳操胜券!”

齐庄公大喜,决定就按崔杼说的办。

这毕竟是一件大事,齐庄公也征求了其他重臣的意见。庆封同意崔杼的看法,他看懂了崔杼的心思。田无宇则不置可否,没有反对,但表示应谨慎行事,至于如何谨慎,没有说出具体内容来。只有晏婴坚持反对:“这太冒险了!这是拿齐国国运作赌注,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啊!”

晏婴反复向齐庄公进言,希望停止这种疯狂的冒险行动,不要把齐国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外国逃亡者的身上。然而,齐庄公正被幻想出来的霸主梦充斥着头脑,对于晏婴的谏言根本听不进去。

晏婴不放弃,又进谏道:“君王得到的越多,欲望就越多,恣纵欲望,意气就更骄横。得到的越多、欲望越多是很危险的,恣纵欲望、意气更骄横就会招致困厄。现在主君任用勇力之士,去攻伐圣明之君,怎会成功呢?不顾德义而冒险征伐,忧患将降临到主君身上啊!为今之计,非但不应该与晋国开战,反而应该与晋国搞好关系,把栾盈送回晋国。晋国内部的事,应由晋侯去处置。”

晏婴把晋国国君称为“圣明之君”,那自己岂不是昏君?换作别人,齐庄公一定当场翻脸,将说这些话的人抓起来治罪,但鉴于晏婴一向深得民心,同时也知道他的忠诚,所以没有过于计较。齐庄公面露不悦之色,谈话不欢而散。

齐庄公决意与晋国交恶,晏婴反而建议与晋国搞好关系。晋国是齐国的对手,双方互相仇恨,晏婴此举是否站错了立场呢?其实这是晏婴的清醒之处,就当前形势来看,齐国综合实力远逊于晋国,尤其是在诸侯国之间的影响力更远逊一筹,此时向晋国发起全面挑战,并无取胜的把握。

晏婴更清楚齐国目前的状况。齐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齐庄公虽然坐上了国君之位,但权臣势力很大,政局并不稳定。齐国的当务之急在于内修政理,而不是对外部发起挑战。晏婴希望齐庄公是一代名君,如果能有齐桓公那样的霸主之才更是齐国百姓之福,果真是那样的话,他愿意成为第二个管仲。可是,现实与理想之间还隔着高山大河,一个并不能完全掌握权力的国君,不要说励精图治、称霸天下了,能否稳住局面都是问题。

晏婴与齐庄公的这次谈话发生在齐庄公三年(前551),地点在齐国国都临淄。在数百里外的鲁国陬邑,即今山东省曲阜市,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名叫叔梁纥,已经六十多岁了,妾室颜徵在这一年为其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孔丘,这就是孔子。

齐庄公四年(前550),晋国要将公主嫁往吴国,齐庄公抓住这个机会,以派人去晋国送礼为名将栾盈及其亲信运进了晋国的曲沃。

栾氏在曲沃的确有相当大的势力,其旧部胥午在曲沃很得人心。栾盈一到曲沃就秘密联络胥午,准备发动兵变,与齐国里应外合。胥午认为这样做不可能成功,但为了旧主,他二话不说,愿意起兵。栾盈又联络盟友魏氏,魏氏此时的家主是魏舒,表示支持。栾盈于是领人杀往晋国国都绛城,即今山西省绛县。

晋平公对栾盈回国一事毫不知情,听到消息,不禁大吃一惊。这时又得到消息,说齐国的军队也已经出动了,显然是来配合栾盈的。晋平公能力平平,而且胆小,看到两路大军来袭,其中栾盈这一路已逼近了绛城,便以为大势已去,一度竟想自杀。

范宣子的儿子范献子很有见识,他劝阻了晋平公,率领部下反击栾盈,又迫使魏舒站在了晋平公一边。结果,栾盈大败,退回曲沃。栾盈这时仍有活命的机会,他可以再次逃出晋国,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还期望着翻盘,同时寄希望于齐国的军队,希望自己在曲沃坚守,能等来援军。

齐国的军队确实出动了,不过速度有些慢,原因是他们先攻占了卫国的旧都朝歌,即今河南省淇县,对那里劫掠一番,之后才兵分两路杀往晋国。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

齐军分为两路,一路由孟门关西进,一路登上太行山。晋军主力这时都在曲沃附近围攻栾盈,所以齐军一路势如破竹,一口气杀到了距绛城不到百里的地方。齐庄公大为兴奋,如果上天护佑,让齐国大军杀进绛城,无论能否活捉晋侯,也无论能否借此一战将晋国灭掉,他都创造了齐国新的历史,这个纪录甚至比齐桓公九合诸侯还要辉煌。

绛城内,晋平公刚刚平复下去的心又被悬吊起来,看到一天几次军情急报,吓得要命,只想丢下绛城逃命。好在范献子很冷静,派人通知曲沃城外的晋军主力立即回撤至绛城,先不管栾盈,打退齐军再说。范献子还建议联络卫国,他们刚被齐国欺负过,一定想报仇。卫国见到晋国来使,果然没有犹豫,立即出兵支援晋国。卫国实力虽弱,但位置很重要,夹在齐、晋两国之间,齐军主力已深入晋国境内,卫国就成为齐军回师的必经之路。

如此一来战事便陷入胶着,对劳师远征的齐军而言是不利的。到了这一年八月,齐军仍未取得明显进展,看到后勤供应越来越艰难,齐庄公有些害怕。齐庄公担心退路被卫军完全抄断,只得下令撤军。晋军抓住机会,发起全面反击,齐军损失惨重。

齐军撤退,令曲沃城中的栾盈陷入绝境。待齐军全部退出晋国国境后,晋军主力再次蜂拥至曲沃城外。曲沃城里,有人担心城破后自己被株连,于是向栾盈发起攻击。最终栾盈和栾氏亲族悉数被杀,只有一个栾鲂逃了出去,去了宋国。曾经显赫一时的晋国栾氏成为春秋时期又一支覆亡的世卿家族。

第四节 城门突然关闭

晏婴没有随齐国大军出征,听说齐军在晋国打了败仗,他知道自己的担忧已经变成现实。此次齐晋会战,不仅卫国派军队支援晋国,鲁国也站在晋国一边,看到齐军打了败仗,鲁国也趁机派出军队参战,虽然多半是象征性的,但也造成极大影响。经此一战,晋国的霸主地位没有受到任何动摇,反而更稳固了,齐国面临被周边邻国孤立的境地。

这还不是晏婴最担心的。晏婴担心的是,齐庄公执意伐晋,又亲自制订方案,亲率主力远征,结果打了败仗,无疑使齐庄公的权威受到极大损害,这大概正是崔杼、庆封等权臣希望看到的结果吧。晏婴对齐庄公尽管有些失望,但作为齐国臣子,他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国君,能带领齐国逐渐强大起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晏婴希望齐庄公也能想到这些,从而早日回师,之后反躬自省,再设法予以弥补。晏婴想,待主君回到临淄,自己一定好好向他进言一番,无论主君是否爱听,自己都要把话说透,齐国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可是,晏婴迟迟没有等来大军回师临淄,反而听到了另一个让人不安的消息:齐庄公虽然打了败仗,却不打算就此回师,他将率齐军主力攻打莒国。

莒国也是东夷古国,是春秋时期齐国和鲁国之外的东方大国,都城为莒,即今山东省莒县。近三十年晋国势力一直很强大,莒国便依附于晋国。晋国牵头举行会盟二十四次,莒国全部参加。由于得到晋国的支持,莒国国君慢慢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开始对外用兵,近年来曾三次进攻鲁国。齐灵公二十七年(前555),以晋国为首的十二个国家联合讨伐齐国,莒国不仅参加了,还被晋国要求出动一千乘战车从东南方向袭击齐国。春秋时一乘战车包括四匹马、一辆战车、乘车的甲士三人以及步卒七十二人,一千乘战车至少包括七万人,在那时这是一支强大的力量。那一战齐国损失惨重,虽不曾灭国,但颜面尽失。齐庄公对此念念不忘,始终有复仇之心,也一直将莒国视为仇敌。

不过,齐庄公决定现在去攻打莒国并非完全出于复仇的目的。这一次齐军主力尽出,原本想一举灭掉晋国,成为中原霸主,没想到被晋军打败,齐庄公自然也考虑到晏婴的那些担忧。不过,与晏婴的想法不同,齐庄公认为此时只有另外来上一场胜利方能化解内外部的危机。

随同齐庄公出师的庆封敏锐地觉察出齐庄公的这种心理,适时提出了攻打莒国的建议。庆封此举与崔杼怂恿齐庄公攻打晋国是同样的意图,就是让齐庄公一败再败,让其本就不多的威望一再折损。只有削弱君主的权威,他们这些权臣的地位才能更稳固。

晏婴听到消息后如坐针毡,但齐庄公不在,他无计可施。

这一天,未到关闭城门的时间,临淄的各个城门却突然关闭了,引起人们恐慌,晏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让高纠出去打听。在这个非常时期,主君不在城中,各种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

高纠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因为根本去不了城门处,也到不了宫城附近。城中每个里巷口都聚集着很多人,有的是普通居民,有的是城中的商户,甚至还有一些官员的家仆,很多人的手中都执有兵器,一个个严阵以待的样子。显然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城门无缘无故提前关闭,心中有了各种猜测与担忧。有人担心是敌国来攻城的,有人担心是有大臣趁主君不在谋反作乱。

晏婴正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个突发事件,忽然有一乘车子来到府门前。来的是宫里的人,那特有的服饰与车饰在临淄城里颇为引人注目,因而能穿过层层封堵来到晏府。晏婴这才得知,齐庄公已经回到城中,下达关闭城门命令的正是他。晏婴被告知,齐庄公紧急召见,不得有任何拖延。晏婴顾不上再问许多,急忙坐着车子进了齐宫。

齐庄公见到晏婴,忙道:“寡人下令关闭城门,是想商议攻打莒国的事。国都里的人却以为城中发生了叛乱,个个拿起了兵器,站在里巷口处,随时真有可能发生叛乱。这该怎么办?”

晏婴道:“此时只有请主君亲自前往稷下学宫,学宫门前向来是人们打听消息最愿意去的地方,主君在那里将真相晓告众人,以解不安,城中危情自然很快化解。”

齐庄公犹豫道:“伐莒乃是机密,怎能如实相告?”

晏婴劝道:“我军新败,需要休整,此时伐莒本就不妥。不如告诉民众,原欲伐莒,以雪前耻,念战事一开,双方生灵涂炭,故暂时搁置,也给莒国一次自我反省的机会。”

齐庄公摆手道:“那怎么行?伐莒之事已定,现在要商量的是如何讨伐而不是中止!”

一旁的大臣睢休相插话道:“其实这件事也好解决。”

齐庄公忙道:“快说说看。”

睢休相道:“没有发生祸乱,而百姓却以为有,是因为百姓误以为有仁德的贤人不在都城中。请主君下令,告知百姓,只说晏大人现在就在城中,众人听了,自会散去。”

齐庄公看了看睢休相,又看了看晏婴,似乎有些怀疑。睢休相道:“主君不必怀疑,这个办法如不能让百姓散去,微臣任凭惩罚!”

齐庄公于是让人出去通令全城:“谁说都城发生了祸乱,晏婴大夫现在就在城中,一切安然太平。”齐庄公不放心,命晏婴乘车前往稷下学宫等处,晓告四方。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众人听说晏婴仍在城里,很多人还目睹了晏婴在里巷间巡视,于是安定下来,聚集在各处的人纷纷散去。

晏婴只是齐国一名大夫,职位不算显赫,手中更无兵权,在外面也没有嫡系势力,但他在人们的心中已经具有了无形的威望。这种威望存在于普通人之中,不以权力为基础,不以财富为手段,是崔杼、庆封那样的权臣所达不到的。齐庄公即位以来的这几年里,晏婴恪尽本职,兢兢业业,一切为齐国着想,心里装着百姓,还廉洁无私,敢于为国家、为百姓直言,这些都被人们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第五节 杞梁妻“哭城”

临淄城中的不安气氛慢慢散去。齐庄公立即召集大臣商议伐莒的事,除晏婴外,还有几位大臣也反对伐莒,但齐庄公一律不听,谁都劝不住。

伐莒之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齐庄公仍亲自出征。

大军出发前,为激励士气,齐庄公特设“五乘之宾”,也就是享受五乘爵禄的勇士,其“一乘”已如前言,包括乘车的甲士三人和步卒七十二人。之前招募的勇士州绰、贾举等人皆名列“五乘之宾”。爵禄到手,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人便有了畏死之心,贾举于是向齐庄公竭力推荐两个人,说他们英勇无比,此战莒国,非二人充当前锋才能取胜。

齐庄公大喜,召二人来见。都是临淄人,一个名叫华周,一个名叫杞梁。齐庄公赐二人为“一乘之宾”,即享受一乘爵禄的勇士,命他们随军出征。

杞梁回家,与母亲告别。母亲见杞梁有些闷闷不乐,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为没有成为“五乘之宾”而失落。母亲道:“如果活着的时候不讲道义,死后也没有名气,那么即便你是‘五乘之宾’,谁不讥笑你?你活着的时候重道义,死后也有名气,那么那些‘五乘之宾’也全都在你之下。”母亲催杞梁赶紧吃饭,吃完饭立刻赴军中报到。

齐军进入莒国,杞梁、华周自请为前锋。

齐庄公问道:“你们用多少乘甲车?”

二人道:“臣等二人,愿只身前往。主君所赐一车已足够我们乘坐了!”看来,二人对没能成为“五乘之宾”仍耿耿于怀,不惜身涉险境以自证勇毅。

杞梁、华周冲杀在前,莒国三百甲士迎战,被他们杀死杀伤了一半。莒人劝二人不要死战,试图招降。杞梁、华周道:“离开自己的国家,投降敌人,不是忠臣;离开自己的主君,接受别人的赏赐,不是正义的行为;在鸡叫时盟誓,到中午就忘得一干二净,是不守信。我们只知道深入敌阵,多杀敌人,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齐庄公听说二人英勇之状,大为感动,派人召他们回来。齐庄公让人捎话:“你们的勇敢我已经知道了,不必死战,赶紧回来吧!”

二人对使者道:“主君此来带着‘五乘之宾’,我们没有份,这是小看我们的勇猛;临敌遇险,又来阻止我们,这是侮辱了我们的名声。我们只知道多杀敌人,别的都不知道!”杞梁、华周别了使者,继续带领追随者向前冲杀,直逼莒国都城外。

为阻止齐军,莒军在城门口堆积起炭火。二人无法前进,有一个名叫隰侯重的勇士站出来高声道:“来,我帮你们越过炭火!”说着,隰侯重执盾跃上炭火,伏在上面,用盾盖置于背上,杞梁、华周便踩着隰侯重背上的盾冲了进去。

回头看时,隰侯重已死于火中。

华周哭了。

杞梁道:“你怕死吗?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

华周道:“我哪里是怕死?是他的勇气跟我一样,而他比我先死,我感到悲哀!”

二人继续冲杀,共杀死二十七个人。但寡不敌众,二人也死于乱兵之中。杞梁的尸体被莒人夺去,后来又还给齐人。齐庄公下令运回齐国,交与杞梁的家人祭奠。

这场伐莒之战也无果而终,齐国付出很大代价却未能达到灭亡莒国的目的,齐庄公只得下令撤军。

回到齐国境内,大军正行进中,忽见路旁有一妇人在那里祭奠死去的亲人。齐庄公让人去打听,得知是杞梁的妻子。齐庄公心中感到愧疚和感伤,命人去凭吊。

杞梁的妻子却道:“如果我丈夫有罪,就请主君治他的罪;如果我丈夫没有罪,那我不接受在这里吊唁!”

齐庄公听了,有些不悦。

回到宫中,晏婴已早早在那里等候。齐庄公知道晏婴有许多话要说,但他实在太累了,不想听晏婴讲那些大道理。没等晏婴开口,齐庄公先将杞梁妻子说的话讲了一遍,问晏婴这些话是何意。

晏婴略加思索道:“杞梁的妻子知道自己丈夫有功于国,而主君派人在郊外吊唁,既缺乏诚意,又仓促草率,对烈士不够尊重,所以她回绝了。主君应亲赴杞梁家中,正式吊唁。”齐庄公想了想,接受了这个建议。

齐庄公乘车来到杞梁家中,来到设立在厅堂上的灵位前进行祭奠,礼成,才离去。

杞梁的妻子无子,也没有其他亲人,想想世上唯一的亲人死在战场上,越想越难过。她枕着丈夫的尸身,不停地哭泣。

为丈夫下葬那天,杞梁的妻子哭诉道:

吾何归矣!夫妇人必有所倚者也。

父在则倚父,夫在则倚夫,子在则倚子。

今吾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

内无所倚以见吾诚,外无所倚以立吾节。

吾岂能更二哉?亦死而已。

无父、无夫、无子,多么哀伤,多么凄凉,听到的人无不跟着落泪。杞梁的妻子最终赴淄水而死,恰在此时莒国都城有一段城墙无故倒了,人们便纷纷传说那是杞梁的妻子哭倒的。史书并未记载杞梁妻子的名字,明朝以后人们提到她时称她为孟姜女,称杞梁为范喜梁,又说孟姜女哭倒的不是莒国都城的城墙,而是长城。

第六节 蓼藿与荆棘

大败而归的齐庄公,心情很沮丧。幻想着能成为新一代霸主,却一败再败,损失了齐国的实力,更折损了自己的威望。齐庄公是个自负的人,总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齐庄公问晏婴:“寡人渴望威震当世而使天下归服,却无法如愿,是因为选择的时机不对吗?”

晏婴答道:“不是时机,是行为。”

“是什么样的行为?”

“只有爱护国内民众的国君,才能使疆界以外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归服;只有重视百姓为国家竭尽全力付出劳苦的国君,才能及时消除国内的邪恶逆乱;只有能听取正直之言并任用贤人的国君,才能威慑各路诸侯;只有施行仁义并乐于为百姓谋取利益的国君,才能让天下人纷纷拥戴自己。”

“寡人不是这样的国君吗?”

晏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不能爱护国内百姓的国君,就不能让疆界之外心怀叵测的人归服;轻视贤臣、不怜惜百姓疾苦的国君,就不能消除国内的邪恶逆乱;刚愎执拗、不听取劝谏、傲慢地对待贤人谏言的国君,就不能威慑住各路诸侯;背弃仁义而贪图名利的国君,就无法使天下人拥戴。如果想让天下人归服,其中的道理已经很明显了。”

晏婴这番恳切谏言,是希望齐庄公能重视贤良、肯于纳谏、爱护百姓、遵行仁义。这些道理齐庄公其实也懂,但他不喜欢晏婴以这样的口气讲话,他觉得晏婴的话过于刺耳,甚至让自己下不了台。齐庄公更喜欢崔杼、庆封,在自己面前,他们任何时候都很谦卑,说起话来总是让人觉得舒服,即便有些话并不符合自己的想法,但齐庄公也愿意听下去。

齐庄公实在忍不住了,对晏婴道:“你应该向崔卿、庆卿多讨教讨教。关于治国理政,寡人想听的不是那些大道理,而是切实可行的方法。”

晏婴心中想:主君你好傻啊,难道没有看出来,齐国最大的隐患其实不在外面,而正是此二人吗?晏婴道:“主君既然提到崔杼、庆封,我正好有些话要说。”

齐庄公却立即拦住了:“寡人只是顺口一说,你不愿屈身讨教,那就算了。寡人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晏婴愕然,只得告退。

就同样的问题,齐庄公也问了崔杼、庆封二人。

崔杼道:“此次远征晋国、莒国,上有主君神威,下有将士用命,敌人纷纷败退,眼看大功告成,但敌人命不该绝,发生了意外。晋国是栾盈未能按约定成事,令我军失去内应,强攻受阻;莒国是敌人又太狡诈,不敢与我强大的军队野战,施阴谋诡计,才意外得逞。”

庆封道:“卫国也曾经是中原强国,我大军一到,立即土崩瓦解,朝歌被我军轻易攻克,谁敢说我齐国战力不强?这都是主君的神威,上天的佑护!”

齐庄公听了,心中的不快立即消散了许多。齐庄公道:“可是,晏婴认为打了败仗,责任主要在寡人身上。”

崔杼抢先道:“晏婴好大胆!此人一向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了不起,别人都不行,其实只不过是个夸夸其谈的人罢了。让他上前线杀敌,恐怕比谁都逃得快。”

庆封也帮腔道:“晏婴这个人只会沽名钓誉,说些大话,还假装清廉。主君对他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齐庄公道:“寡人自然知道,哪能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每次听他说话都觉得不舒服。”

崔杼道:“主君以后不召见他就是了,眼不见心不烦。”

庆封道:“对,不搭理他,让他自命清高去。”

齐庄公道:“晏婴还想在寡人面前说你们的坏话,寡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寡人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大权在握、欺上瞒下、架空主君那一套。”

二人闻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崔杼道:“臣冤枉啊!臣对主君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庆封道:“臣敢对着太阳发誓:对主君绝无二心!”

齐庄公笑了,笑容里透出自信与满意。齐庄公忙上前把二人扶起来,说道:“寡人当然知道二位贤卿的心迹了,否则也不会对你们说这些。寡人相信你们,齐国正因为有你们在才得以安定强大。我只是有些郁闷,要是能把晏婴这个人从身边赶走,那就心情舒畅了。”

庆封道:“这还不容易?主君下令,让晏婴滚出临淄,回他的东莱种地去!”

崔杼道:“臣以为不可。晏婴虽然只是一名大夫,主君一句话,他不敢不从。可是,晏婴善于收买人心,临淄城以及整个齐国没有不说他好的,如果强行驱逐,恐怕会引发众人不满,那将有损主君威严。为了一个晏婴而失了主君的威严,不值得。”

庆封斜了崔杼一眼,心想:“你怎么糊涂了?赶走讨厌的晏婴,又打击了眼前这个人的威望,不正是一举两得吗?”崔杼意会,心中却想:“你还是把眼前这位看低了,他要想赶走晏婴,早就做了,何必跟咱们商量?”

齐庄公道:“崔卿说得极是,寡人也有此顾虑啊。”

崔杼道:“臣倒有一个办法,保证让晏婴自己提出走人,到那时既达到目的,又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齐庄公大喜:“快说快说。”

崔杼说出自己的主意,齐庄公和庆封都拍手叫好。

这一天,齐庄公在宫中设宴,提前召集一些大臣,然后吩咐人去请晏婴。晏婴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齐庄公了,见召,立即乘车前来。

走到宫殿外,听见里面飘出来乐声,知道酒宴已经开始。刚要进去,听见有乐人在里面歌唱。歌词是:

已哉已哉!

寡人不能说也,

尔何来为?

晏婴听了,不觉一怔。歌中的意思是:停止吧,停止吧,我无法高兴起来啊,你来做什么呢?

我来做什么?是你让我来的啊!既然不高兴让我来,为何还派人去召我?晏婴的心中升起不快,那是每一个有血性的人被公开羞辱后所产生的正常反应。本想扭头就走,但又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呢?是不是将一首普通的歌曲联系到了自己的身上?

晏婴走进宫殿。齐庄公见他进来,连头都没有点一下,似乎晏婴是一团空气,于众人中无形无影、可有可无。有一个朝东的座位是空着的,晏婴径直入座。

这时,乐人继续奏唱,又将上面那几句歌词连唱了三遍。晏婴确认,这是齐庄公故意针对自己的。再看在场的大臣,崔杼、庆封面露得意的微笑,或者是嘲笑,其他大臣脸上多木然,有人不敢看他,始终低着头。

晏婴从座席上起身,前行几步,直接坐在了场中的地上。

齐庄公不解,问道:“晏卿,这是何意?”

晏婴答道:“臣听说,被审判的人得坐在地上。如今主君要审判臣下,臣下怎敢不坐在地上呢?”

“寡人何时要审判你了?”

“主君请臣来,却让人唱这样的歌,这比审判还让臣难堪。主君如果对臣下不满,尽可议罪。”

崔杼从席上起身道:“谁都知道晏先生是齐国第一贤臣,齐国可以没有我等,但不能没有晏先生,我想主君绝不会对晏先生有任何不满。晏先生进来之前我们一直在听歌赏曲,没有任何人对此歌觉得不妥,晏先生多心了吧!”

庆封也站起来道:“晏先生有些小气啊!”

二人说完,有三五个大臣也随声附和。晏婴不禁怒火中烧,不顾是在宫殿之上,也不管周围还有众多大臣,对着齐庄公正色道:“依仗人多就不讲道德仁义,自以为强大就不讲礼仪,喜好小人而厌恶贤才,如果这样,灾祸一定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齐庄公厉声道:“晏婴,你在诅咒寡人吗?”

晏婴道:“微臣没有诅咒主君,微臣只是陈述一些道理。既然微臣的言论不被主君喜欢,也不被采用,希望主君准许我辞去官职,离开这里。”

说完,弓了下身,退出宫殿。

晏婴满怀委屈与悲愤,快步走出了宫。来到外面,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胸中的郁结才稍稍通顺一些。平复一下心绪,也不坐车,步行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的情景。过了一会儿,晏婴稍微冷静了一些,发现自己似乎上了别人的当,被故意激怒,当众自行宣布辞官,这不正是某些人心中所想的吗?

可话已经说了,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唉,这样的昏庸之君,不辅佐也罢!想到这里,晏婴加快了步伐。回到家中,晏婴将自己掌管的公家锁钥以及存放在家中的公文整理好,派高纠送往宫里。又吩咐人收拾东西,把不方便带走的明日拿到集市上卖掉。芮姜见状,大吃一惊,问晏婴为什么这样做。

晏婴道:“君子如果有能力为百姓做事,那加官晋爵、享受俸禄就是可以的,也可以不推辞富贵;如果没有能力为百姓做事,再享有这些就不合适了,应该退居乡野,自食其力。”

芮姜知道丈夫的脾气,他既然决定的事,必然也没有劝他回头的可能,于是默默帮助丈夫收拾东西。

晏婴走后,他在临淄城的家门户紧闭。渐渐地,堂下生出蓼藿,门外生出荆棘。偶有百姓路过,便会叹一口气:“唉,只有晏大夫肯为下等人说话,可这里不容他啊!”

第七节 海边论政

晏婴带着妻子芮姜和高纠等几名家仆重新回到鄑邑,在几年前曾隐居的那间简陋居所住了下来。仍然是曾经熟悉的生活,种种菜,开辟一小块田地,又过起了恬淡安静的日子,闲时便去找越傒先生畅聊,倒也过得自在。

如果从此不再想临淄城里的事,不再想齐国,那确实很自在,但晏婴做不到。此时已是深秋,漫步在海滩上,风是冷的,水是凉的,心中丝毫不觉得惬意,心情如同远处海岸线之上的浓云那么阴沉。

只有坐在越傒先生那间简陋的小屋里,晏婴才感觉到一丝踏实。越傒先生知道晏婴的心事,所以尽量不提临淄,只说些读书心得,或吟诗或品茶,偶尔调琴自娱。晏婴不善乐理,琴技还是跟越傒先生学的,二人倒因此多了一个话题。

谈论中,二人说得最多的是读书。越傒先生年轻时曾周游各诸侯国,又在稷下学宫待过两年,观览过不少古籍,尤其关注齐国最繁盛的时代——齐桓公和管仲的时代,这正是晏婴格外关注的。

论起管仲,晏婴问道:“我总觉得管仲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他完成了很多传奇的事情,那些看似不可能的,在他手中都做到了,从未失手,让齐国在各诸侯国中率先称霸。可就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却未能让齐国长久兴盛下去。我总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呢?先生能否赐教于我?”

越傒先生想了想,说道:“原因当然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用人不明,这主要说的是先君桓公。”

“您说的是公子开方、竖刁和易牙这几位吗?”

“是的。桓公晚年进取心大减,整天被公子开方、竖刁和易牙等几位宠臣包围,桓公跟他们很对脾气,只要有他们陪着就高兴,一天看不着他们就难受。”

“现在也一样啊!”晏婴想起崔杼、庆封等人,不禁感叹。

“其实并不一样。桓公身边的宠臣,充其量只是宠臣,桓公有办法掌控一切,包括他们。现在呢?只怕咱们那位主君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吧!”

“是啊,这是最让人忧心的地方!当年公子开方、竖刁和易牙迷惑桓公,不过后来的齐国史官对此多讳莫如深,主要是为桓公避讳。先生遍览古籍,想必知道得更多更清楚,能否讲讲?”

“这个公子开方,他是卫国公子,为讨桓公欢心,十五年不回家探望父母,父亲死时都没回去奔丧,让桓公相当感动,认为公子开方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父母。竖刁也是贵族子弟,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齐宫服侍桓公,长大成人后可以做别的选择,但为了能继续服侍桓公,他毅然决然地阉割了自己,此举同样感动了桓公,认为竖刁爱他胜过爱自己。不过,以上二人如果跟易牙一比就算不了什么了。易牙是一名厨师,专门侍候桓公的饮食,他的烹饪水平很高,很得桓公欢心,有一回桓公一边品着乳猪肉一边随口说:‘寡人尝遍天下美味,只是从来没有吃过人肉,遗憾啊!’其实这只是桓公随口一说,真要给他一块人肉,估计他未必咽得下。

但易牙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向桓公表忠心的机会来了。不久,桓公用午膳,易牙上了一道肉汤,桓公喝完觉得鲜美无比,问是什么肉做的,易牙跪到桓公面前,没有开口先流下眼泪,桓公很纳闷,追问怎么回事。易牙道出实情,原来这是用他四岁小儿子的肉做的,为了让国君身体安康,他果断杀了心爱的幼子,做成汤给桓公吃。明白真相的桓公哪能咽得下这碗汤?但他被易牙的忠心深深感动,认为易牙爱他胜过爱自己的亲生骨肉。”

晏婴问:“桓公被这三个小人包围,哪里还能再励精图治啊?可这时管相国还在世,怎么不管呢?”

越傒先生道:“管相国对这三个人也看不惯,多次提醒桓公远离他们,引起竖刁等人的不满,他们利用一切机会诋毁管相国。管相国年纪大了,患了重病,桓公前往探望,病榻前问谁能接替相位,管相国没有正面回答,大概心中还没有合适人选。桓公于是问易牙怎么样,管相国说易牙为了讨好主君连自己亲生儿子都烹杀,这种没人性的人不能当国相。桓公又提到竖刁,管相国认为人都把自己的身体看得最重要,连自己身体都不在乎的人,还能在乎别的什么?桓公又提到公子开方,管相国依然摇头,认为连父母都能抛弃的人,还有什么不能抛弃?”

晏婴问道:“直到这时桓公心中最看重的还是管相国吗?”

“是的,毕竟没有管相国就没有齐国的称霸,桓公对此十分清楚。况且管相国的能力桓公最了解不过了,他始终听管相国的。管相国一连否决了三个人选,桓公着急了,一定让他推荐一个人。最后,管相国向桓公推荐了隰朋,他是齐国宗室,多次参加诸侯会盟,熟悉内政及外交事务,管相国认为他眼光远大又能虚心下问,是辅佐国君的最佳人选。桓公倒也肯听管相国的,打算让隰朋接任国相。竖刁等极为不满,跑到鲍叔牙那里挑拨,说管相国应该推荐鲍叔牙才对。鲍叔牙与管相国有几十年的交情了,‘管鲍之交’嘛。鲍叔牙不为所动,认为管相国推荐隰朋,恰恰说明他一心为社稷宗庙着想,没有私心,让竖刁等人闹了个没趣。”

“鲍叔牙不是国相的合适人选吗?”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国相,鲍叔牙性格过于温和,不够果决,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最初桓公打算让他当国相,他觉得自己不行,才推荐的管相国。管相国死后,隰朋接替了国相之位,桓公想起管相国临终前说的话,把易牙等三个人赶出了齐宫。可惜的是,十个月后隰朋也死了,鲍叔牙偏偏也在这时候死了,桓公身边的忠臣越来越少,小人自然有了机会。桓公看不到易牙等人,吃饭也少了滋味,就把他们三个人召回宫里。”

晏婴感叹道:“真是天不佑齐国啊!”

越傒先生继续道:“没过多久,桓公病重,考虑继任国君人选。桓公有六个儿子,因为没有一个是嫡出,所以都有继承君位的机会。桓公先立公子昭为太子,但竖刁等人不喜欢他,怂恿桓公另立公子无诡,太子昭担心被迫害,逃往宋国,齐国因此发生了内战。这场内乱史书里有记载,就不多说了。人们不太知道的是,一代霸主桓公最后很可怜,在内战中易牙指使人堵住宫门,不让任何人进宫,以便自己随时可以假传君命。最后有两个宫女乘人不注意越墙进宫,发现桓公快饿死了。桓公并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宫女把易牙等人作乱、堵住宫门不让人进来的情况告诉桓公,桓公才追悔莫及。齐桓公最终还是饿死了,死后六十天竟没人问没人理。桓公死后齐国内乱不止,齐人最后杀了公子诡,竖刁等人要么被杀要么逃往国外。

齐人把公子昭接回来当国君,也就是孝公。这场内乱让齐国从此衰落,随着晋国的崛起,诸侯争霸的主场也换到了别处。”

齐国在春秋时期最辉煌的一段就这么昙花一现似的过去了,有人称齐国为“一世而衰”。辉煌与衰落的交替尽管也是一种规律,但辉煌来得这么快,之后的衰落又来得这么急、这么彻底,却让人多有不解,这正是晏婴感到最困惑的地方。晏婴问:“即便有小人,但齐国的衰败也来得太快了吧?再怎么说,管相国治国几十年也给齐国留下了丰厚家底,为何一遇挫折,就从此一蹶不振了呢?”

越傒先生道:“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确实,先君桓公‘一世而衰’,其中的原因,除了小人是众人最容易想到的,还有不易想到的地方。”

“哪些地方?先生请快讲!”

“还应该想想,管相国的治国之策其实也有不妥之处。”

“哦,有哪些不妥呢?”

“管相国最擅长的是理财,他主张以商治国,固然创造了经济繁荣,国家财力因此大增,甚至打造出了数量可观、装备优良的军队,但这些繁荣和强盛又是脆弱的。”

“为何?”

“先说说管相国是如何带领齐国赚钱的。在以前,君主管理经济通常是顺其自然,顶多随势引导、加以教诲,一般避免对其管制约束,因为大多数国君都主张不与民争利。管相国做过商人,懂商道,他认为国家应该对经济加以干预,也就是‘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为此提出‘工立三族,市立三乡,泽立三虞,山立三衡’,实行这些措施的目的就是国家利用钱币、物价和集市等调剂经济。管相国说‘通权重’,即统一钱币。还有‘以农为本、本末并举’‘寓税于价’‘与之为取’,都是说理财的,倡导的是发展工商业和贸易,降低关税,从而促进商业繁荣。除此之外,还打了几场商战,把诸侯国打得很惨。”

晏婴道:“商战的事情我倒知道一些。鲁国、梁国产绨,管相国就劝桓公穿绨做的衣服,让大臣也穿,带动齐国百姓都去穿,结果齐国绨价大涨,管相国对鲁国和梁国来的商人说,你们贩到齐国一千匹绨就奖励给你们三百金,商人们于是都争着往齐国贩绨,这两个国家的百姓也争着生产绨,最后几乎全员参与到织绨运绨中,放弃了农业生产。管相国这时又劝桓公改穿帛,同时下令‘闭关,毋与鲁、梁通使’,十个月后‘鲁、梁之民饿馁相及’,只得花钱来咱们齐国买粮食。管相国让齐国商人抬高粮价,每石要花上千钱,三年后鲁国和梁国被彻底打垮了。不过,我有点想不通:这么简单的招数,真的能打垮鲁国和梁国吗?”

越傒先生道:“是可以的。因为人都有贪婪的一面,明知道有风险也会不管不顾地去逐利,况且那时候商战还是很稀罕的事物。管相国用商战还打败过楚国,买他们的鹿,诱使楚人捉鹿、养鹿。还有代国的狐皮,也都被管相国拿来打商战。”

晏婴道:“大概苦于征伐,人们才觉得以商战手段打击对手,这种方式耳目一新。不过,也只有精熟于商业之道的人,才能把这种商战运用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吧?”

越傒先生道:“是的。不过管相国创造了内外贸易繁荣,赚了很多钱,却不见得全是好事。商业重在交易,轻视生产,这样一来经济便不稳定。商业获利更容易,人们既然可以通过这个法子去致富,就不再愿意投身繁重的生产劳动,更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战场上厮杀以博取晋升机会,这是以商治国的弊端。管相国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提出‘利出一孔’,想把百姓和所有东西都绝对控制在国君手中,强调百姓希望得到的一切都由国君来掌握、分配和赐予,但这时的齐国重商业、重贸易,人人追求金钱,国君其实很难控制住人们的想法,自然也无法完全控制人的行动,‘利出一孔’说白了只是目标,却不是手段。没有手段的目标又有什么意义呢?”

晏婴听了,深受启发。想了一会儿,晏婴道:“确实是这样的。人人重商重钱,就忽视了个人的修为。人人都想一夜暴富,想不劳而获,为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样会给小人以可乘之机。看来只重商业和理财并不能使国家真正强大起来,国富并不等于国强。国家要强大,还要有道德规范,还要人人讲修身,不仅国君讲、大臣讲,普通百姓也要讲,这样小人就没有可钻的空子了。”

越傒先生微笑道:“看来你悟出了管相国没能悟出的道理。如果将来你当了齐国国相,希望还能想起今天的话,带着齐国走出另一条富强之路啊!”

话题回到现实与未来,晏婴的心情低沉下来。他也希望自己是齐国下一个管仲,辅佐国君重振雄风,不为称霸天下,只为百姓过上平安幸福的好生活,也就够了。只是,这一天看起来实在太遥远了,无论已故的灵公还是现在的主君,都与求贤若渴、志向远大的桓公相去甚远,即便他想如管仲那样为国家效力,也难有这样的机会啊。

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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